雨是需要听的,勿庸讳言:那千丝万缕般的密密麻麻的银线,将天地交织在了一起。在这樽温柔而缥缈的独弦琴上,弹奏的是最为美妙的乐曲。最妙的还是下点小雨呀:淅淅沥沥的雨丝如断了弦的琴,喑哑不成调子,就在这时,你捧上一本书,静静地坐在窗前,望着窗外朦胧恍惚的一片。雨点打在屋檐上,石头上,润如油膏的土地上,悦耳的“滴答”声,声声入耳。直到这时,你还会觉着雨声恼人吗?不会的吧,你甚至会放下手中的书,出神地凝望窗外,以便更能捕捉到那细微叶片的颤动,磐石深远的回音。在细雨濛濛的日子里,便别有一番情趣。雨不大,却使得整个世界都好像淌着水,湿漉漉的。“沾花欲湿杏花雨,吹面不寒杨柳风”,对的,这时节的雨,纵使迎面扑上来,也好似受了慈母的手的抚摸,轻柔柔的,甜丝丝的。雨巷雾气升腾,弥漫,氤氲,雨雾水帘之后,该是怎样的一个别有洞天。看不分明,便是没有吗?不,那只是表象罢!就好像屏障,只是阻碍了人们的视线,却挡不住渴求一探究竟的点点目光。满世界,只有雨声。总不住地将雨与之联系起来:小桥、流水、人家,撑着油纸伞的淡淡女子,斜倚在玲珑古桥边。杨柳岸,晓风残月,本就是令人销魂。却有细雨助兴,在耳畔低吟浅唱。深黛的古朴老屋,斜风细雨不须归的蓑衣,艄公的船桨轻摇,便荡进了那烟雨迷蒙的水墨江南。红了樱桃,绿了芭蕉,雨打窗台湿棱梢。曾记否,颦儿,那个水做的骨肉,对宝玉说她最为钟爱李商隐“留得残茶听雨声”这一句。说这话时,她虽是含着笑,泪珠却“簌簌”落下。她大概是恋那珠落玉盘的声响,一丝一缕都恰到好处地击在心坎上,心便痛苦地绞作一团,叹着韶光易逝,香消玉殒,人便愈发憔悴。是的,她怕,怕雨拨动她那极为敏感的心弦,怕一经触碰便弹出令她无法承受的苦痛来。可她又苦恋其中,无法自拔。初见“听雨轩”时,怦然心动,一股触电般的狂喜陡然袭来,兴奋地颤栗:这三字,真真的把一切玩彻透了啊!苦苦寻觅的,竟在此处找到了。雨很湿,亦很诗,自然与文学本就没有矛盾。曾记否,僵卧病榻的陆游,在十一月四日,那个风雨大作的不眠之夜,卧床沉吟:“夜阑卧听风吹雨,铁马冰河入梦来。”曾记否,茅屋下的杜少陵,面对“屋漏又逢连夜雨”的悲苦情状,愤然疾呼:“呜呼!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,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!”雨,打湿了他们的衣襟,却打不湿他们报国济世的情怀。一场雨,滴落千年,仍未听够。只是静静地,听一场雨,纯粹地享受其中的意趣。只是默默地,任雨漫湿思绪,洗尽铅华。听听那冷雨,在雨的世界里,你体会到的,不只是纯净。